平国史一出，便在朝中读书人之间传阅，对其评价褒贬不一，有人看完痛骂宋玉楼，说其两朝为奴，有失公允。

文无第一，武无第二，文人的笔杆子耍起来会要人命。

“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，这天下是朕堂堂正正打下来的，是非对错，后人自有公论。”

兴武四年，平国史在李东风一句话下，盖棺定论。

毫无遮挡的寒风吹痛了脸颊，这天气阴沉可怖，还不如下场雪的好。青衫揉着脸，入了知行堂。

宋玉楼盘坐在软榻上，看到青衫过来：“这般冷的天，不在家窝着。”

“在家呆着也无事，不如与你和一柴聊天解闷。”青衫走到暖炉边伸手烤着，左右没看到一柴身影。

不等她开口询问，宋玉楼替她解惑：“师叔腿疾又犯了，一柴师弟陪着师叔在后面诊治。”

青衫倒了一杯热茶，捧在手心暖着。拢着裘衣坐到厚厚的软垫上，翻阅前两日刚写好的政文。

自青衫坐下便半晌没动静，宋玉楼抬眼一瞧，见她苦大仇深的在纸上勾勒着，便问道：“想什么呢？”

“立碑划界。”

宋玉楼出声询问：“划界？是各乡县分界重新划分？”

“除了乡县省要详细确认区域，邻国边界，海域也要重新修正，且要立碑界定。”

宋玉楼倒吸一口气，立碑划界岂是一日之功：“这差事我俩可完不成。”

青衫点点头，他俩累死也干不来：“只是有个想法，国内还好区分，难的是乾国和周边各小国，以目前的疆域，就是绕国界走一圈，非十年难以成图。”

宋玉楼刚放下心来，青衫下面的话让他汗毛都立起来了。

“划界这事先放一放，我刚还在想一件事。”

青衫凭空画了一个金字塔，三角塔宋玉楼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，只见她手放在最上面：“高层人数少却掌握最多物资，所需品往下面输送的时候，要过一层又一层的克扣，可到了地方，也会集中在少数人手中。”

“致使地方一言堂严重，长期以往不好治理，地方权力容易失控。是否应该改变以往治国之策，想出一个更稳妥有效的法子。让权力下放至地方的过程中有足够的约束力，既能平衡各方，又能维持稳定。”

两人互相瞧着，宋玉楼只感觉脑子宕机了，对，这个词也是出自青衫口中。他抓起一边的茶杯喝了一口，茶水冷了，正好，可以消盖一下心内的讶异。

待心情平复了，宋玉楼缓缓开口：“数千年的朝廷皆是如此运转，若有好的策论，前人早就使用了。”

青衫犹豫一番，又翻过一页，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，经济基础不行，这些都是空谈。还是先发展商业，寄希望于胡洲，且先积累资本，有些事急不得，随后甩去这些不着天际的想法。

改日去工部看看曹乂冕，王靖邦两人，有没有发明什么新鲜物件。上次她提供的自行车图纸，不知道进展如何了。

“青姨。”江暄脚下生风往知行堂走。

郭长鸣月余前写信，言只差最后一味药头，青衫让李枫去西域寻他配药。李枫走后，青衫身边空出来一人，江暄主动请缨，他现在身兼两职，一是跟着白恒处理东都事，闲暇时间陪在青衫身边跑腿送信。

“今日散衙这么早。”

“变天了，府尹大人让我们早些回家。”

果真，没过多久，棉絮一样的雪花纷纷下落。

宋玉楼，一柴，江暄，青衫四人围炉茶会，赏雪论道。

一柴比江暄略大几岁，思想上自然略胜一筹。江暄人小却不服输，嚷嚷着，拉一柴去院中，两人顶着漫天大雪在院中比试拳脚功夫。

青衫看的津津有味，宋玉楼趁着机会倾诉自己内心：“我即为文官，又曾为武将，外表谦逊，实则狠厉，现不顾杀妻丧子之仇依附新朝，你让我知道所有布局，不怕有朝一日我恩将仇报。”

青衫讶异为何他会如此说：“对我而言，你和他们没甚区别，我把真心给你们，怎么用，由而任之。”

任一个以民为本的臣子，都能看出，她一心为国为民，她的付出从来不为自己。她若有私心，就不会绞尽脑汁盘算革新与民国有益之道。

“朝中众人，唯有你的处境最难，求死，对不起我的期望，求活，对不起前朝旧帝。最难的时候已经扛过去，此后由你接手。”

“这是何意？”

青衫没回他，看向院中打闹的两个少年：“我们所讲所议，他们一时无法理解。可只要听过便会融入血脉，浸入一言一行。一位名门士子，一位嫡系子弟，他们是你以后的助手。”

看着打的热闹的两人招呼着：“江暄，天快黑了，该回家了。”

江暄当即松开一柴的衣服，往知行堂中跃去，奔跑途中满身落雪洒落在地。

临近年底，钱财丢失，偷盗伤人案件频发，江暄常被府尹之事绊住，武哥便会替他去青府办事。按理来说他身为乾国唯一成年皇子，这般小事无须亲为。

武哥儿少年时期由青衫代为抚养，他所有的暇瑜缺欠，饮食习惯等事宜，青衫一清二楚。且青衫不似宫中娘娘，只会说些家长里短让人无趣的话。

他和江暄一样，在青府有自己的房间，现在李枫不在，自觉长成大人的男孩要扛起应有的责任。

恰逢旬休，武哥儿从席面出来就直奔青府。

刚刚是白府小公子请客，推诿不过饮了两杯清酒，这会酒意上头只觉昏沉。

所谓睡不醒的冬三月，酒足饭饱，青衫窝在火炉边的软蹋睡得正香。室内过于温暖，无意识的便把身上的皮褥子压在腿下。

武哥看着熟睡的人，脑中忽然想起江暄看青衫的神情。他少时也和青衫同床共眠过，许多年过去那些场景回忆起来仍旧是温馨舒服。却甚少居高临下在这种情况下细看过青衫，顺着床上人的眉眼往下看，拥有女性曲线的躯体令他心跳急促。

呼吸加重，血液沸腾，有种不知名的力量控制着。机械般抬脚往前挪动一步，把手伸向青衫腰间，那儿搭着褥子一角。

“逆子！”

一声怒吼从身后袭来，李东风勃然大喊。紧跟着一脚踹在他腰上，武哥儿整个人狠狠飞向窗台。碗碟破碎，连着茶水糕点泼洒一地。

武哥狼狈起身，喏喏喊声：“爹。”

“竟敢做出大逆不道之事。”盛怒之下又上前猛踹两脚：“狼心狗肺的东西，今天非打死你不可。”

青衫也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：“怎么了？”

“你快住手。”青衫急忙下榻拦着李东风。

李东风大手一挥，青衫被他甩到一旁。眼看武哥儿单方挨打，李东风却毫无情面，脚脚用了狠劲。

青衫再次抱着李东风的腰，回头大喊道：“武哥，快走。”地上的人连滚带爬的跑出屋去。

李东风这边仍旧狂喊着：“孽子，你还敢跑。”

青衫把人留下，李东风怒气未消，阴着脸沉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