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驰微微拱手。
清秋起身,向陈驰郑重行礼。
一旁的茅焦点头赞许。高唐之战已结束,公子扶稣虽是主帅,但胜利离不开众人同心协力。其中,陈驰的贡献尤为突出。
这番话若是扶稣亲口说出,倒显得客套,可由其枕边人提及,意义便截然不同。由此可见,扶稣心中对陈驰的倚重。
贤内助便是如此,言辞之间便能拉近麾下与主君的关系。
其二则关乎家父身份。家父贵为大秦武成侯,战功彪炳,有此资历方可如此言语。然群臣若无相当功勋与实力,却要效颦,王上首次或可宽宥,但若有下次,便要看诸君颈上头颅是否够硬了!\"
王上对此毫不在意,凭借无上的威严震慑四方,执意推行郡县制。即便贵族与士族心怀不满,却无人敢表露分毫!
只要那个位置由当今王上占据,天下便无人敢阻挠秦国大计,那些宵小之辈只能蜷缩在阴暗处颤抖!
陈驰愈发激昂,眼中流露出对王上由衷的崇敬与臣服。
扶稣不禁笑道:“陈驰,你该去修习法家才对,怎会学儒?你分明是个带法家变革之心的儒生!”
“公子,廷尉还是儒家荀况的高徒呢,如今却成了儒家的死敌!”陈驰无奈地摇头。
“你们都误解了荀况先生。”扶稣淡淡道,“他主张礼法并行,可如今呢?儒家沉浸虚妄,而李斯虽为荀况门生,却偏执重法轻儒,何其荒谬!”
“先生以为,荀况之道是否可行?礼法并行,取其精华。而我提倡的新儒学,正是以此为本,更进一步——以儒、法、墨、道四家为根基,农、兵为辅,兼采众长,为我大秦所用!”
“其中,新儒学须占据主导,成为思想主流!”
茅焦忧虑道:“荀况之说虽善,但世事难行。礼法并行?眼下两派势同水火,岂能相容?公子欲以四家为主,儒家居首,法家岂能答应?”
“如今法家独得王上倚重,朝堂之上更是如日中天,而我儒家循古一派,已在郡县之争中惨败,日后恐难有立足之地!”
扶稣笑道:“先生所言极是。不过,法家之人激进狂傲,迟早树敌无数。”
“公子说笑了,法家之人何曾畏惧?”陈驰反驳道。
“确实不惧。”扶稣目光深邃,“可他们为何不怕?纵使无畏,最终结局又如何?”
三人沉默片刻,异口同声:“法家,只倚仗一人——当今王上!”
“正是。”扶稣缓缓道,“法家变革,自古依赖君王。李悝、吴起、商鞅,皆借君权推行新法。然而,变法必结仇怨,待积怨过深,君王权衡利弊时,便是法家之劫!”
风水轮流转!倚靠高山终会倾颓,依赖母亲终将老去,到头来,唯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依靠。法家将全部身家性命都寄托在君王身上,一旦失去君王的支持,法家黯然退场,岂非理所当然!
但如今的法家正如日中天,仅一个李斯就难以应对,明日我在朝堂上提出新儒学,必定会遭到他的驳斥!
若辩论不过李斯,我们儒家的新儒学将成为天下的笑柄!
扶稣神情凝重地望着陈驰与茅焦。
“李斯不过是迎合了父王的喜好罢了,父王之所以重用他,是因为李斯的政见符合父王一统天下的需要!法家的治国理念也与父王的宏图相契合,因而法家在朝堂上势力庞大。但公子也说过,法家过于激进,这种做法或许在帝国建立之初有益处,但从长远来看,弊端重重。法家以霸道而非王道治国,强行压制矛盾而非化解,对大秦的长远发展极为不利!”陈驰忧心忡忡地说道。
“而儒家内部,循古派占据主导,一味幻想恢复周朝的礼制与分封,沉迷于不切实际的梦境。可大秦根本不可能重回分封之制!这使得有革新之志的儒生也备受排挤,既受法家打压,又不受儒家内部待见,他们才是真正的边缘人。或许,这些人可以成为新儒学的中坚力量。”
“陈驰,这么快就‘我们新儒学’了?真是离经叛道啊!”茅焦笑着调侃。
陈驰看了他一眼,道:“公子,若能拉拢茅焦先生这样的大儒,以其在儒家中的地位,我们便已成功了一半!”
“喂喂喂,当着我的面说这些不太合适吧!密谋的时候好歹避着点人啊!”茅焦佯装不满。
“先生,您难道真要坐视儒家没落吗?若明日拿不出新主张,法家思想一旦定为国策,儒家就再无翻身之地。届时,循古派那些老先生势必死谏,让儒家成为众矢之的。父王若因此震怒,天下谁会为儒家说话?那些旧贵族表面上支持复古,实则只会躲在背后煽风 ,坐享其成。待儒家遭难,他们必会落井下石!”
扶稣愤然道:“这些人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,利之所在趋之若鹜,无利可图便弃如敝屣。大秦横扫六国时,他们见秦国势大,便纷纷倒戈,背弃故国。如此小人,反复无常!若他日大秦势弱,他们必会反咬一口!”
茅焦叹道:“公子似乎对六国贵族成见颇深?然而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,天道尚且如此,何况凡人?”
“既为人,必当有底线,若无底线,与禽兽何异?规矩为何物?六国旧贵,皆为趋炎附势之辈,对我大秦哪有半分真心!”
“若有机会,我定要让他们明白何为廉耻,何为忠义!”
“公子息怒,眼下您羽翼未丰,不宜树敌,即便要清算,也当待根基稳固再行动。这些人在朝堂虽无势力,却在地方盘根错节,此刻招惹他们并非明智之举。”
“公子所言极是,这些人最善见风使舵。当年大秦统一,他们便纷纷投靠,事后父王虽有意处置,却奈何他们在父王面前装得恭敬顺从。”
“父王找不到他们的破绽,又不想在他们身上耗费心神,这才有了迁徙六国贵族与富商入咸阳之策。”
扶稣叹息道:“是啊,他们太会审时度势了。即便父王心知他们心怀叵测,也懒得理会他们。”
然而,正是这些被父王轻视的旧贵,在父王离世后搅动风云,点燃了秦末战火。
大秦覆灭六国时,尚且给了他们几分体面,让他们安享富贵,可他们呢?攻入咸阳后,可曾给秦国宗室留一条生路?
从前只是感叹秦亡可惜,如今身为大秦长公子,回想起这些旧事,怎能不怒火中烧!
父王给了他们活路,他们却如此回报!好啊,既然你们这么有骨气,我扶稣定好好“款待”你们!
父王不屑对付你们,但我有兴趣,我会陪你们玩到底,直到天下百姓真心认同秦民身份为止。
父王赐予他们恩典,给予他们贵族之尊,可他们举起屠刀时却毫不手软!
这些人,根本不会感恩,任何恩典都无法阻止他们日后的背叛!
既然恩典无用,那就以刀剑相待!
“先生,儒家已到生死存亡之际,望先生以儒家基业为重!”
“若法家之法定为国策,为统一思想,他们必会采取极端手段,比如焚毁天下典籍,以霸道之术强行统一。”
茅焦怒道:“荒谬!李斯若敢如此,必成我大秦之祸,他就不怕遗臭万年吗?”
扶稣正色道:“先生难道不了解法家?他们为谏言连性命都可不顾,还在乎后世之名?法家掌权,焚书之事岂非必然?”
“只要能达到目的,法家无所不用其极。焚尽天下典籍后,还有谁能与法家抗衡?”
扶稣言辞恳切,这绝非危言耸听。若法家掌权,焚书之祸必将重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