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如同在黑暗的深渊中挣扎了许久,终于冲破了一层厚重的迷雾。萧煜感到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,尤其是后背,仿佛被撕裂后又放在火上灼烧。他极其艰难地、几乎是本能地控制住了自己,没有立刻睁开眼,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,甚至连呼吸都保持着昏迷时那种微弱而平稳的频率。
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柔软的兽皮触感,以及空气中弥漫的、浓郁的草药味和一种不同于中原的、带着膻气的香料味道。这不是他熟悉的军营,也不是镇国公府
耳朵微微动了动,捕捉着周围的声音。很近的地方,有极其轻微的、布料摩擦的声音,象是有人在一旁守候。稍远些,帐篷外隐约传来听不懂的北蛮语交谈声、马蹄声,还有牛羊的叫声。这一切都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测——他不在己方控制区域。
就在这时,帐篷帘子被掀开,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,伴随着一个年轻女子清脆却带着骄纵语气的声音(北蛮语):“萨满,他今天怎么样了?怎么还是这副死样子!”
萧煜心中一凛,这个声音……虽然当时意识模糊,但他隐约记得那个将他从崖底带走的女人声音,就是她!他强迫自己放松每一寸肌肉,继续伪装昏迷。
一个苍老的声音躬敬地回应(北蛮语):“回塔娜公主,他的高烧已经退了,伤口也在慢慢愈合,但伤势实在太重,能捡回一条命已是长生天庇佑。醒来还需要些时日,而且就算醒了,短期内也根本无法行动。”
塔娜公主似乎走近了些,萧煜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。他屏住呼吸,全力控制着眼皮和面部肌肉的静止。
“真是没用!”塔娜公主不满地哼了一声,“本以为是个多么了不起的英雄,结果这么不经打。你给本公主用最好的药,务必让他尽快好起来,至少得能说话、能走路!我可没耐心一直对着一个活死人!”
“是,是,老朽明白。”老萨满连声应道。
“还有,”塔娜公主的语气带着警告,“他的身份,给我烂在肚子里!要是让父汗或者其他人知道我把敌军的统帅偷偷藏在这里,麻烦就大了!”
“公主放心,伺候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哑女,老朽也绝不会多嘴。”
脚步声再次响起,塔娜公主似乎又看了他一会儿,才转身离开。帐篷内恢复了安静,只剩下那个守在旁边的、动作轻柔的哑女偶尔移动的声音。
萧煜的心却如同浸在冰水里。塔娜公主……北蛮王最宠爱的女儿……果然是她。自己竟然落入了敌国公主的手中,还被秘密藏匿在这个显然是北蛮境内的部落里。从他们的对话中,他大致推断出:自己重伤被俘,对方在尽力救治,但目的不明,而且消息被严格封锁。
他暗暗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,内心一片沉重。背后的剧痛和全身的无力感告诉他,老萨满没有说谎,他现在确实虚弱到连抬起一只手都困难,更别说反抗或逃走了。这种情况下,任何轻举妄动都是自寻死路。
唯一的优势是,对方似乎认为他听不懂北蛮语。这给了他窥探情报、了解处境的机会。
打定主意后,萧煜更加坚定了继续伪装昏迷的决心。他需要时间,时间恢复体力,时间摸清这个帐篷乃至整个部落的布局、守卫情况,时间弄清楚这位塔娜公主掳掠他的真实目的。
他象一匹受伤的孤狼,在黑暗中默默舔舐伤口,积蓄力量,等待着反击或逃脱的时机。每一次哑女为他喂药、擦拭身体,他都配合着做出无意识的吞咽和轻微反应,既不显得即将苏醒,又维持着“生命体征”。他的大脑飞速运转,将听到的每一个音节、感受到的每一次外界动静,都默默记下、分析。
他知道,苏微雨和家里一定急疯了,镇国公府和边境大军恐怕也因为他而承受着巨大压力。但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,只能忍耐,用最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自己,在这敌营深处,上演一场无声的伪装。活下去,找到机会,回到他们身边——这是支撑着他忍受剧痛和屈辱的唯一信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