局势对萧煜越来越不利。三王爷接手部分兵权后,迅速安插自己的亲信,开始清查萧煜旧部,查找任何可能的错处。林尚书则指使御史,翻出一些陈年旧帐,虽无实据,却足以在舆论上不断抹黑萧煜,营造出一种他“德不配位”、“年少骄纵”的印象。甚至镇国公府名下一些无关紧要的产业,也频频受到税务等方面的“特别关照”,麻烦不断。
这日,萧煜从衙门回来,比平日更晚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。萧风跟在他身后,亦是面色凝重。书房内,萧风低声汇报:“世子,我们安插在城防营的几个人,今日都被以各种理由调离了关键岗位。三王爷的人已经接手。还有……南边粮草的事,他们还在死咬不放,恐怕……”
“好了。”萧煜打断他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,“我知道了。下去吧。”
萧风担忧地看了他一眼,欲言又止,最终还是默默退了出去。
萧煜独自坐在书房里,没有点灯,任由黑暗吞噬着自己。挫败感和愤怒在他胸中交织,但他更清楚,此刻任何不理智的反击都只会落入对方的圈套。他需要隐忍,需要等待时机。但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,几乎让他窒息。
晚膳时分,他破天荒地没有去听竹苑。只是派人去说了一声,公务繁忙,不必等他。
苏微雨听到传话,看着桌上几样他平日会多动两筷子的菜,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。她让侍女将饭菜撤下去温着。直到夜深,他依旧没有来。
她哄睡了孩子,自己却毫无睡意。尤豫再三,她简单披了件外衣,亲手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,端着一碗一直温在灶上的莲子羹,走向萧煜的书房
书房外一片寂静,只有两名心腹侍卫守着的,见到是她,尤豫了一下,并未阻拦,只低声告知:“世子爷独自在里面,心情似乎不好。”
苏微雨点点头,轻轻推开门。
书房内一片漆黑,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勾勒出一个人影,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案后。浓烈的酒气弥漫在空气中。
萧煜听到动静,头也未抬,声音冷硬带着醉意:“不是说了谁都不许进来吗?滚出去!”
苏微雨脚步顿了一下,却没有离开。她将灯笼放在门口的小几上,借着那一点微光,端着莲子羹慢慢走过去。
走近了,她才看清,萧煜并未伏案工作,只是靠在椅背上,一手撑额,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个几乎空了的酒壶。他闭着眼,眉头紧锁,即使在醉意中,浑身也散发着一种孤狼般的戾气和……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。
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。在她印象里,他总是强大的、掌控一切的,甚至有些冷酷的。
她将碗轻轻放在书案上,发出细微的声响。
萧煜猛地睁开眼,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射向她,带着被冒犯的怒意。但在看清是她的一刹那,那锐利迅速被惊讶和一丝茫然所取代,随即又化为更深的烦躁:“你怎么来了?回去!”
苏微雨没有被他吓退。她看着他,声音很轻,却清淅地传入他耳中:“听说你没用晚膳。喝点羹汤吧,空腹饮酒伤身。”
萧煜盯着她,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些什么,是怜悯?还是试探?但他只看到一片平静的柔和。他忽然觉得无比讽刺,在外被群起攻之,回到这深宅之中,唯一来看他的,竟是他曾经伤害最深、用尽手段才困在身边的女子。
他猛地挥开手,想要打翻那碗羹汤,仿佛想打破这令他感到脆弱的关怀。但苏微雨似乎早有预料,下意识地护住了碗,后退了一步,碗里的汤汁只是晃了晃,溅出几滴,烫红了她的手背。
两人都愣住了。
萧煜看着她手背迅速泛起的红痕,酒醒了大半,眸中闪过一丝懊恼,但骄傲让他说不出道歉的话,只是别开脸,声音僵硬:“……不需要你假好心。”
苏微雨沉默了一下,将碗重新放回桌上。她没有离开,反而拿起一旁凉透的茶水,浸湿了自己的帕子,轻轻复在他滚烫的额头上。
冰凉的触感让萧煜身体一僵。
“我知道我帮不上你什么忙,”苏微雨的声音依旧很轻,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,“但至少,别把自己熬坏了。宁儿……还需要父亲。”
说完,她不再多言,转身离开了书房,轻轻带上了门。
萧煜独自坐在黑暗中,额上冰凉的帕子渐渐变得温热。书案上,那碗莲子羹还散发着微弱的热气。他久久地凝视着那碗羹,最终,伸出手,端起来,一勺一勺,慢慢地喝完了。那温热的、带着微甜气息的羹汤,似乎也一点点流入了了他冰冷而疲惫的心底。
屋外,苏微雨提着灯笼,慢慢走回听竹苑。夜风吹在她发烫的脸上,她的心跳得有些快。她知道,从她踏入书房的那一刻起,有些东西,已经不一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