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,苏微雨端着木盆到山涧边洗衣。溪水清澈如镜,她俯身时,不经意间看到了水中自己的倒影。面容依旧清丽,虽然经历了磨难略显清瘦,肤色也不再是养尊处优的白淅,而是染上了山野的风霜。但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,里面不再有她潜意识里似乎存在的怯懦或深藏的绝望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迷茫的坚韧,一种专注于当下生存的沉静。她对着水影微微出神,最终缓缓露出一抹淡淡的、释然的微笑。既然过去无从追寻,那就不再强求。从今往后,她就是苏芸,一个为了孩子必须努力活下去的山野妇人。
老樵夫每隔一段时间,会砍好一批柴火,用瘦弱的肩膀挑着,步行很远到山外最近的小镇集市上去,换取一些盐巴、针线等最基本的生活必须品。每次回来,他都会咿咿呀呀地用手势向苏芸比划着名外面的见闻。
有时,他会模仿背着刀枪、神情严肃的人走路的样子,做出四处张望搜查的动作,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;有时又会比划着名很多人拿着画象在问话的样子。虽然他无法表达得更清淅,但苏芸隐约能明白,他在说外面有“官兵”在“找人”。
这些零碎的信息让她心底莫名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和寒意。虽然她想不起自己与这些“官兵”有何关联,但那种恐惧仿佛源自灵魂深处。她更加坚定了绝不下山的念头,这片与世隔绝的山林,才是她和孩子唯一的庇护所。她甚至下意识地嘱咐老樵夫,下次再去,尽量避开那些人,换完东西就立刻回来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她的肚子越来越大,行动也渐渐变得笨拙不便。但她依旧坚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。大多数时候,她喜欢坐在茅屋门前,就着温暖的阳光,一针一线地为未出世的孩子缝制小小的衣物。布料是老大夫带来的柔软棉布,她缝得极其仔细认真,针脚细密匀称。
阳光洒在她身上,勾勒出她柔和的面部轮廓和隆起的腹部,神情宁静而专注,散发着一种母性的光辉。对过去的恐惧和对未来的迷茫,似乎都被手中这具体而微的、为新生命准备的衣物所驱散。她轻轻抚摸着肚子,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活力,心中充满了最纯粹的期盼。
这个孩子,是她与过去未知世界唯一的联系,更是她全新生活的全部希望和意义。她所有的坚韧和努力,都找到了最终的归宿。
萧煜失魂落魄地返回了京城,但他留下的那队精锐暗卫却并未撤离。他们如同被注入了一道冷酷的执念,化作幽灵,日夜不休地在那片环绕着坠崖地点的、复盖下游数个州县的局域里徘徊查访。
他们的行动极其隐秘,不再大张旗鼓地盘问,而是化整为零,伪装成各种身份——行脚商人、走街串巷的货郎、甚至是偶尔路过歇脚的旅人。他们的眼睛如同鹰隼,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与目标相关的蛛丝马迹。
他们反复梳理河流沿岸的每一个村落,向村民打听是否曾在暴雨后见过陌生的、受伤的年轻女子,或者是否收留过不明身份的外乡人。他们尤其关注那些位于深山边缘、人迹罕至的独户人家。
他们排查了局域内所有大小药铺和郎中,仔细查阅了近几个月的诊病记录和药材销售帐目,重点关注购买过治疔严重跌打损伤、风寒高热、尤其是安胎药材的人家,任何一笔不同寻常的、由生面孔购买的相关药材记录都会被标记出来反复核对。
他们甚至留意市井流言和乡野怪谈,试图从中捕捉任何关于“河神娘娘”、“山中精怪”或者“意外被救的外乡女子”之类的模糊传说,希望能找到一点扭曲变形后的线索。
然而,时间一天天过去,收获却微乎其微。苏微雨坠崖的那场大雨冲刷掉了很多痕迹,而老樵夫所在的深山更是超出了他们常规搜查的范围,且老樵夫与苏芸几乎与世隔绝,老大夫又避世而居,他们的存在如同水滴导入大海,没有激起任何涟漪。
暗卫们面对的都是“没看见”、“不知道”、“没听说”这样的回答。药铺的记录也毫无异常,深山的农户本就常常自己采药,很少光顾镇上的药铺。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断在了那条奔流不息的河里。
他们只能象不知疲倦的机器一样,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相同的局域,询问着相同的问题,抱着缈茫的希望,期待能有哪个被忽略的细节突然闪现出光芒。这张无形的网依旧笼罩着那片土地,只是暂时还未触碰到那个藏在最深处的秘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