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零零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，夜，都灵。
维诺沃基地，主席办公室。
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休闲装，头发也精心打理过。
李明峰没有坐在主位上。
他端着两杯威士忌，从酒柜旁走来，将其中一杯放在了卡萨诺面前的茶几上。
冰块在杯中碰撞，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“尝尝，十八年的格兰菲迪。”李明峰的语气，听不出任何情绪。
卡萨诺没有碰那杯酒。他只是低着头，盯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。
李明峰也不催促，他坐到对面的单人沙发上，轻轻晃动着酒杯。
他没有提比赛，没有提纪律，更没有提那几个刺眼的披萨盒。
他就那样安静地坐着，沉默象一张网，将整个空间笼罩。
终于，卡萨诺承受不住这种压抑的安静。
他抬起头，嘴唇翕动了几下，声音干涩。
“老板，我……”
“先看个东西。”李明峰打断了他，拿起遥控器，按下了墙壁上巨大显示屏的开关。
屏幕亮起，没有出现训练录像，也没有出现比赛集锦。
一段节奏感极强的电子乐前奏响起。
《数据之心》的v，初剪版。
戈麦斯在暴雨中头球破门的怒吼，里贝里在泥泞中趟出一条血路的冲刺，皮耶罗亲吻队徽的虔诚。
一幕幕画面，在凌厉的剪辑和富有冲击力的音乐中，充满了力量与美感。
然后，卡萨诺看到了自己。
那是在一次训练中，他用一个极其华丽的脚后跟挑球，戏耍了防守他的基耶利尼。
镜头给了他一个慢动作特写，他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坏笑，在高清摄象机下显得魅力十足。
下一个镜头，是他在边路用一个油炸丸子，轻松地从两人包夹中穿过。
那份独属于他的灵气与天赋，被导演用光影和角度喧染到了极致。
在整部充满钢铁意志的v里，他就象一个灵动而致命的舞者，独一无二。
卡萨诺看得有些痴了。
他从未在这样的视角下审视过自己。
原来，在球场上，他可以这么帅气，这么耀眼。
视频播放完毕，屏幕暗了下去。
办公室里，重新恢复了安静。
“首席商务官哈里森先生，建议把你的镜头全部剪掉。”李明峰的声音平静地响起，却象一柄重锤，砸在了卡萨诺的心上。
卡萨诺猛地抬起头，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不解。
“为什么？”他几乎是脱口而出。
李明峰抿了一口威士忌，琥珀色的液体滑过喉咙。“因为商业逻辑。”
他放下酒杯，拿起桌上的平板计算机，划开屏幕，递到卡萨诺面前。
“他说，v是用来塑造品牌形象的。尤文图斯的新形象，是纪律，是团队，是胜利。”
“而你，在对阵莱切的比赛里，因为不自律被排除在大名单之外。这与我们想要传递的价值观，背道而驰。”
“他建议，用马尔基西奥那脚决定胜负的远射，或者戈麦斯帽子戏法后蔑视对手的镜头，来替换掉你的部分。”
李明峰的手指在平板上轻轻一点。
“跑动更积极的克劳迪奥，进球更多的马里奥。他们的商业价值，正在稳步提升。”
卡萨诺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。
他看着那些本该属于他的高光时刻，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名为“被取代”的恐慌。
“不过，我暂时压下了他的提议。”
李明峰收回平板，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沙发里。“因为，我在这份报告里，看到了你的另一种可能。”
他又划开另一份文档。
那是一份制作精美的ppt，标题是《安东尼奥·卡萨诺个人商业价值评估报告》。
里面没有一行字提到足球战术，全是冰冷而诱人的数字、图表和曲线。
“这是哈里森的团队，为你做的未来两年的商业价值预估模型。”
李明峰的声音，象一个冷静的投资分析师。
“模型a：如果你能保持目前在尤文的出勤率，赛季贡献达到十五个进球和十五次助攻，并且球队成功升级，重返欧冠。”
他的手指，点在一条徒峭上扬的红色曲线上。
“你的个人商业代言总价值，将在两年内，翻五倍。预计会超过七百万欧元一年。”
卡萨诺的瞳孔，骤然收缩。
七百万欧元！超越托蒂！这几个词，像电流一样击中了他。
“模型b，”李明峰切换到下一页，那是一条断崖式下跌的蓝色曲线。
“如果你继续目前的生活方式，体脂率超标，与主教练发生冲突，出勤率低于百分之六十。”
“报告的结论是，你的商业价值将在六个月内归零。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国际品牌，愿意与一个没有职业精神的‘麻烦制造者’扯上关系。”
办公室里，只剩下冰块融化的细微声响。
卡-萨诺呆呆地看着那两条代表着天堂与地狱的曲线，大脑一片空白。
他一直以为，自己的天赋就是一切。
他可以在球场上为所欲为，也可以在场下放浪形骸。
教练的愤怒，俱乐部的罚款，他都不在乎。
但今天，这个年轻的中国老板，没有跟他谈纪律，没有跟他谈尊重。
他把卡萨诺的天赋，折算成了冷冰冰的欧元，然后清清楚楚地摆在了他的面前。
“安东尼奥。”李明峰站起身，走到他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
那双黑色的眼眸里，没有教练的怒火，没有长辈的失望，只有一种资本家看待资产时的冷静与审视。
“我花一千八百万欧元买下你，不是为了让你成为一个普通的球星，给球迷带来一些廉价的快乐。”
“我是把你，当作一项预期回报率超过百分之三百的‘优质资产’来投资的。”
“你的每一次熬夜，每一次偷吃披萨，每一次挑战教练的权威，都在让我的投资贬值。”
“我尊重你的天赋，把它看作是这项资产最内核的竞争力。但作为投资人，我绝不允许我的资产，因为持有者的愚蠢和放纵，而出现任何贬值的风险。”
这番话，每一个字都象一把锋利的手术刀，精准地剖开了卡萨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与软肋。
他一直追求金钱，美女，奢华的生活。
他以为这一切都源于他的足球天赋。
而现在，他第一次如此清淅地意识到，天赋本身并不能直接兑换成他想要的一切。
能兑换的，是“商业价值”。
而商业价值，需要经营，需要维护，需要遵守另一套他从未接触过的、冰冷的规则。
“孔蒂负责管你在球场上的九十分钟，那是他的工作范畴。”
李明峰的声音，像最终的判决。
“我，负责你未来十年的银行账户。现在，你自己选。”
卡萨诺缓缓地抬起头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男人。
那张英俊的脸上，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，但那双眼睛，却深不见底。
这一刻，他感觉自己象一个赤身裸体的赌徒，站在了赌场老板的面前。
所有的筹码，所有的底牌，都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。
他所有的叛逆，所有的桀骜不驯，在这种绝对理性的、以亿万财富为单位的逻辑降维打击面前，显得如此可笑，如此不堪一击。
漫长的沉默。
卡萨诺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。
他脸上的迷茫和挣扎，最终缓缓褪去，化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决然。
他看着李明峰，第一次用一种无比认真的语气，一字一句地开口。
“老板，我该怎么做？”
李明峰嘴角的弧度，扩大了一丝。
他没有回答，只是转身，按下了办公桌上的一个内部通话按钮。
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。
他们穿着笔挺的团队制服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象两个等待指令的精密仪器。
李明峰的手，轻轻搭在卡萨诺的肩膀上。
“从明天开始，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的笑意，“他们两位，就是你的‘私人管家’。”
“你的每一餐，每一次睡眠，每一次训练后的加练，都将由他们为你量身定制和全程监督。”
“直到，”李明峰顿了顿，在那张评估报告的最终目标上点了点，“你的身体和商业价值，都达到我们预期的标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