消息传回来的时候，梅宴年正好在韩姝旁边，笑着和梅项霏抢二楼右翼靠书画馆那个房间，说这样离他哥更近，方便照顾。
听完消息后，他的表情先是微怔，然后愣住，浑身陷入短暂的僵硬，笑意从眼睛开始迸裂坍塌，接着是嘴角，最后覆盖全脸，蔓延全身。
他先游魂似的问一句：“在哪里？”
然后蓦然拔高音调，极尽尖锐地爆喝：“我哥在哪里！”
确认车祸地点后，他一阵风般奔下台阶，往喷泉广场外的车道冲去，把渚夏让他冷静，开车注意安全之类的交代全部抛在脑后。
“这孩子真是！一遇到他哥相关的事就发疯，他爸也不在……小绮，”渚夏扒拉韩姝，“小绮你快跟过去帮我看着点，别让他疯起来又做什么傻事啊！”
哦嘞？
梅家这群人总在关键时刻才会真情流露，老太太对梅宴年的在意比韩姝预估的要高，她默默上调了梅宴年的等级。
“好，夫人，您别急，我马上去。”
大概是担心韩姝不特别了解这对兄弟之间的感情，一个人去，万一劝错了方向，说错什么话，适得其反就不好了。
渚夏左右各扫一眼，直接点名，“项霏！你跟你姑姑一起去，有任何情况都要及时发给我！”
梅项霏：“……”
淦他大爷，和她有毛线关系啊！
她刚刚就不该站在这儿！
祖母发话不得不听，梅项霏没说什么也没挂脸，乖乖跟着韩姝出发。
司机站在车边给她俩开门，韩姝直接要了车钥匙，“我来开，你待着吧。”
梅项霏见状，本来要坐后排的，改成上了副驾驶。
“你……你开车技术，”她犹豫地问，“怎么样？”
“f1积分榜第一的车手冠军，放心，包靠谱。”
“……”梅项霏白眼一翻，“就吹吧你，我每年都看，从没见过你。”
车子冲出去，起步提速转角漂移一气呵成。
梅项霏尖叫着火速抓紧了拉手。
“你！”她气急败坏，“你是疯子吗？！问个问题也要报复，小气鬼！”
“追人嘛。”韩姝注视前方，还在继续提速，“速度不快怎么追得上？”
强烈的推背感让梅项霏的心提到嗓子眼，声音不自觉和引擎轰鸣声一起飙高，“难怪你和梅允何那个疯子走得到一路，都是变态！一丘之貉！狼狈为奸！”
韩姝被她骂笑了，“小姑娘，你不叫我姑姑就算了，怎么一直换着词骂我呢？这样不好吧？”
梅项霏既担心和她说话导致她分心，一个不留神来个追尾侧翻或别的什么事故，毕竟几分钟前她家才因为车祸死了一个，难免心有余悸，又憋不住气要怼回去，“我说的分明是事实。如果你不是，干嘛对号入座，这么在意？”
韩姝舔了舔犬齿，另起一个话头，“如果没记岔，你爸爸是梅绅对吧？你这么不待见我，是因为我占了他一直想要的位置吗？”
梅项霏不说话了。
“就算这个位置给他，又能怎样？”
韩姝的车开的飞快，语速却慢悠悠的。
“梅绅有两个儿子，两个女儿，你排在中间，既不是男人心里别具意义的老大，也不是他最宠爱的孩子。他的权力变大了，是能分你一些，还是你能继承的财产会变多？”
“好好开你的车吧！这是我家的事，轮不到你……”
“既然给不了你任何实际好处，”韩姝打断她，“为什么不争取到自己手里？”
梅项霏愣住了。
她没想到后面跟的会是这样一句话。
“你以为梅允何出事后，夫人为什么放着梅家那么多人不用，偏偏让我这个‘外人’代管集团，真的是觉得无人可用了吗？”
“还不是因为你和梅绮姑姑长得太像……”梅项霏的声音逐渐弱下去，大概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太荒唐。
祖母只是年纪大了，不是傻了，她老人家的脑子清醒得很。
“她这么做，是因为我有这个能力，也有这个实力。”韩姝一点也不谦虚，甚至有点欠扁地说，“夫人以为可以通过我给你们树立个榜样，结果你们全把我当成敌人。你们呐，可真是……梅家把儿子当豺狼养，女儿当温室的花养，万一哪天头顶遮风挡雨棚子被掀翻了，娇花可怎么活啊……”
娇你个二姑婆！
梅项霏龇牙咧嘴，“你的风凉话说够没有！”
“没有，还有一句。”
韩姝已经看到梅宴年开走那辆车的车屁股了，更远一点的地方停着警车和救护车，她们快到了。
她说：“与其钻研怎么针对我，孤立我，赶我走，不如来我身边，用实力从我手里拿到权力。小姑娘，女人有了权力，地位，身份，尊重，什么都会有了。男人是靠不住的，哪怕那个人是你爸。追上了，下车吧。”
韩姝停车开门，看到梅宴年已经越过警戒线冲了过去。
是一场连环车祸，无人驾驶货车智能系统突然失控，撞上前面的大货车，把中间梅宴澄的车挤成了夹心饼干。
从车里捞出来的尸体已经完全变形了，梅宴年跪在地上，抱着血肉模糊生机全无的人，一遍遍的想把碎裂的头骨和流淌的脑浆补回去，嘴里发出的声音已经不成调，全是稀碎的嘶鸣和哀叫。
这场景看得人生理性不适，梅项霏只瞄了一眼就赶紧挪开视线，怕自己会吐出来。
韩姝却一直看着。
她想，如果当年章卓泉和甘凝出事的时候，自己在场，梅宴年现在的所作所为，就是她的翻版。
称心快意吗？
没有。
于心不忍吗？
也没有。
她很麻木。
情绪没有特别的波动，掌管多巴胺分泌的器官正在枯萎，她像一个即将散架却依旧坚持运转的老机器，一早投放好的程序不允许她提前在任何环节罢工。
留下久明，是想借这个几近完美的男人刺激自己的感官功能，但是这个作用好像越来越小了。
她早已经脱离了纯粹的复仇范畴，变成一个只要锁定目标，不管好的坏的有情的无情的都会干掉的扭曲杀人魔。
杀人不是快乐，也不让她痛苦，她在杀人的同时毁灭自己。
死吧。
全部死完。
都死完了，她就能安心了。